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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章（第1页）

太阳升起时，夜晚的晦暗被光明揉净，这世界敷上层明艳的铅粉，一糙一木点缀明烁。钟二住的城里有个男人名唤纪扬，体若杨柳，目含湛湛，这一年刚娶了妻，夫妇两个举案齐眉，生活安乐家庭和美。他有个顶要好的朋友叫陈任，两人自小玩到大，各自成家后仍不愿分离，纪扬每一日下班回到家，跟妻子周辰芝道一声便赶去陈任家，等他再回来时，满脸仿佛揉了刚开的桃花。这一样深情风雨无阻，周辰芝依稀瞧出丈夫的真心，她跑去见了陈任，言辞委婉晓已大意，陈任愣了好一阵，终于对她点头道：&ldo;我明白的，嫂子。&rdo;后来纪扬又去找陈任，周辰芝揪着心等待他回来，男人怒气冲冲返回来，将自己关进书房不肯再出来。周辰芝一边担心一边默默的欢喜，她知道丈夫不会再去找陈任，自己是个柔软美丽的女人，完全能收服住他的心。

几个月之后，周辰芝精疲力竭，她辗转得知有个会作法的唤作钟二郎，犹豫甚久终于还是寻过来。这日钟二郎正在屋里酣声如雷，湛华跑到外面买吃的，回到大厦正见个女人在楼道里踱步子，身后跟着楼里常住的小鬼，一人一鬼的步子合在一起。女人隐约听到些声响，苍白着脸忙朝后看，正看到逆光里透出湛华的身形，不禁给唬得一哆嗦。这女人便是周辰芝，瞪大了眼轻声问：&ldo;您可是钟先生？&rdo;湛华甚久未听到年轻女子的声音，忍不住摇着头轻轻微笑，这楼上实在阴森迫人，他的脸被阴暗笼得模糊不清，周辰芝身上寒毛立起一半，不由自主往后挪动。

身后的小鬼等着揪她的手，湛华上前一步将鬼拍打开，如丝媚眼揉出万般柔情，身形款款，言笑落落，借着钟二郎震天的呼嚕道：&ldo;小姐莫惊慌，钟二郎正在此处，请到寒舍里小坐。&rdo;周辰芝手足无措随他进了屋，迎面扑上个壮硕男人，原来钟二听闻湛华回来，一挺身从床上跳起，光着脚丫子奔到门前，搂了进来的人大声吼：&ldo;饿死个人啊，你跑去哪！&rdo;他定睛一看，才知自己抱错了人，偏头看到湛华拿了包事物，连忙双手捧着跑回房。湛华犹豫了片刻，不得不跟周辰芝介绍说：&ldo;这个便是钟大师。&rdo;

钟二郎吃够了湛华做到饭，见到香肠犹看到亲娘，对着一条喷香的肉含情脉脉，连带着对那献出后肘的肉猪也感激万分，瞻仰再三才狠狠塞入口中。湛华忙给他倒了水，待钟二一通吃喝后才看到周辰芝，嘴里嚼着香肠问：&ldo;这是哪一个？怎么跑进我家里？&rdo;周辰芝忙报上名号，眼瞅着钟二郎不吭声，湛华手急眼快忙将他脸上的肉沫抹下来，周辰芝垂下头缓缓道：&ldo;我来是为了我丈夫，他兴许撞了邪，近来总是不寻常。&rdo;

钟二吃饱了饭，言语也和缓，剔着牙齿问周辰芝：&ldo;是怎样的不寻常。&rdo;周辰芝盯着自己的脚尖道：&ldo;有一日，他跑去朋友家，回来之后便闷闷不乐，任人百般讨好也不搭理。我本来不在意，后来他变本加厉，在家里朝着空气说话，仿佛当这世上没有我。&rdo;女人开始止不住哽咽，湛华忙拿出绢子递给她，她抽抽搭搭又捡了陈任的几件事来说，一会儿怀疑纪扬是故意赌了气，一会儿又哭着说他鬼迷心窍，捂着嘴泣不成声。钟二郎剔完了牙，悄声唤湛华将她哄出去，湛华虽百般不忍，却也只能将女人劝回去，送至门口悄声道：&ldo;你也别着急，把地址留下来，我劝大师过去瞧一眼。&rdo;周辰芝六神无主忙给他写下门牌，湛华依依惜别瞧着她离去，倚在门口发痴作傻。

钟二郎一把将他扯回屋，按在沙发上随手打几下，湛华捂着屁股爬起来，委委屈屈辩白：&ldo;吆，二郎，你别恼，我也是帮你做生意！&rdo;他见钟二吃得满嘴油，忙垫着脚替他抹嘴，一双眼眸波光流转，细白的手指在他脸上轻轻划动。钟二郎闭上眼猛打个喷嚏，搂了湛华冷笑道：&ldo;你这鬼果然是厉害，迷得老子像吃了酒。不过我可不随你往那家去，刚才那女人要把老子脑仁吵炸了。&rdo;

第17章

事情的前因后果周辰芝也不知晓。自从她上一次婉言告戒过陈任，对方知耻知辱萌生歉疚，纪扬再去探望时，陈任淡淡说：&ldo;你我缘分已尽了，往后再不必见面。&rdo;冷言凉语叫纪扬听得一愣，他忙赔出笑脸，耐何何样的哀求也不能换来对方回心转意。纪扬见陈任意若磐石，知道如何挽留也是无济于事，心灰意冷返回家。正当周辰芝暗地里欢庆，陈任却又找回来，原来这二人情深意笃，岂是几句话便能撇清的关系。但他们终究要分离。纪扬苦绞着眉头，一颗心裂作千万片，牙关紧咬涌出腥甜，垂下头默无声息。他借故要周辰芝先回房休息，自己去厨房沏一碗茶，哆嗦了半天兑上安眠药，陈任喝下水昏迷后，纪扬将他搬进冰柜里。

陈任睡进冰冷的箱子里，心脏衰竭，血脉凝固，身体被寒冰冻结。纪扬每日都去瞧他，双手抚过挂满冰霜的皮肤，一颗心随着陈任一同被冰冻。他每日照常吃喝工作，却再没了往常的欢乐，仿佛化作行尸走肉，空裹一张热皮囊。如次一日一日捱过去，有一晚正是夜黑风高，纪扬睡得颇不踏实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，隐隐约约听着有人唤自己。他身旁正躺着周辰芝，忙在睡梦里抓他妻子的手，哪知一把攥着个冰凉的东西，逼人寒气直刺入手心。他满头大汗禁不住挣扎，身子却如陷入深沼如何也醒不来，朦胧中又感觉有个人上了床，冰冷的身体紧贴着他，挨在耳侧欲言又止。

周臣芝渐渐觉察出不妥，她轻声将丈夫唤醒，纪扬身上像被火煎，紧闭的双目猛然睁开，抹了把汗呆若木鸡，好半天后自言自语说：&ldo;外面好像有动静。&rdo;周辰芝奇怪道：&ldo;夜深人静的，这会儿掉跟针也能听着，哪里会有动静！&rdo;纪扬不相信，固执着起身走出房，夜幕浓黑似是醒不了的梦，空气好像被凝结住，他几乎疑心自己仍未醒过来，耳边涌出轻微的鼓躁，像是蝴蝶隔着老远扇动翅膀，他鬼使神差走进厨房，听到放置陈任的冰柜里传出一声声拍击。

纪扬那时竟不知畏惧，掀开冰柜正看到一个颤动的雪人，是陈任在里面冻得哆嗦。对方嘴唇眉毛都结上一层冰，抬起头对纪扬莞尔道：&ldo;一醒来就瞧不着你，还当你又跟我呕气。&rdo;纪扬心下里大喜，连忙将陈任扶出冰柜，拿毛巾替他擦去身上冰渣。陈任仿佛换了个人，拉起纪扬坦言心怀，多少年不敢说不敢提的言词若溪水涓涓长流，纪扬感叹说：&ldo;我们俩，多么傻。&rdo;但他很快又高兴，心中满怀感恩祝愿，以为这是自己跟陈任新的开始。周辰芝总等不到丈夫返回，披件衣服悄声走出卧室，却见纪扬坐在桌前自言自语，满脸又浮出浓艳的桃花。

话说这世上总会有事情让你我牵肠挂肚至死难离。钟二郎纠葛于与食物的执着，湛华也百年如一日洋溢出对世间女子的热爱。他忘不了周辰芝满面泫然欲泣，心中fèng隙像生出一支孱弱的花，随了微风轻轻摇曳，笃定了主意救之于水火。这一日湛华得了空去寻周辰芝，撑着伞对照门牌按下门铃，房子里面悄无声息，过一会儿，有个男人给他打开门，探出身子微笑问：&ldo;您找哪一个？&rdo;湛华上下打量他一番，收了伞轻声说：&ldo;我叫做湛华，特来拜会纪先生。&rdo;对方一听忙将他让进屋。张罗着端茶倒水来接待。湛华眼睛朝四周扫一圈，那人忙笑道：&ldo;我叫做陈任，纪扬昨晚上失眠，这一会儿好容易才睡着，老烦您坐下等一等。&rdo;

湛华正襟端坐着喝茶，眼瞧着陈任恭腰将满地碎瓷破碗收起来，对方笑道：&ldo;这一房的夫妇也忒年轻气盛了，遇上什么都要大动操戈。不过世间夫妻皆免不得如此，待他们相处长久些自然会恩爱。&rdo;这时候，拐角的屋里忽然走出个男人，穿一件水蓝睡衣，眼角揉着惺忪，清瘦脸面仿佛也沾上淡淡的湖色，他瞧着湛华问陈任：&ldo;这是谁？你朋友？&rdo;陈任连忙道：&ldo;你怎么又起来！还不回去多睡会儿！&rdo;湛华心下里明白，这个便是周辰芝的丈夫纪扬。陈任将纪扬哄回屋，从柜子里取了茶叶另沏一碗茶，抿嘴笑着对湛华说：&ldo;待会儿纪扬待会儿醒实了，一起来可是要喝热茶。&rdo;他忙又张罗着预备茶点，双层托盘里摆上淋焦糖的泡芙，小块的白杏仁巧克力，另配了粗雁麦土司，湛华心里暗想：&ldo;好家伙，还是钟二好伺候。&rdo;

陈任笑着对他道：&ldo;我跟纪扬没生份，他这个人顶别扭，自己分明爱吃甜，又苦忍着不碰怕惹别人笑话。&rdo;他正说着，门外忽然一阵响，周辰芝下班返回家，一进门见到湛华忙唬得目瞪口呆，丢下皮包大声喊&ldo;纪扬！&rdo;男主人脸色苍白从卧室出来，拧着眉头对她道：&ldo;当着客人吵什么。&rdo;周辰芝忙闭上嘴，强作笑颜问纪扬：&ldo;你身上好些没？头还晕不晕？&rdo;纪扬只作没听着，端起陈任泡的茶喝一口，回脸对陈任道：&ldo;放多了奶精，熏得舌根里发酸。&rdo;周辰芝脸色黑了又白，一言不发去橱房做午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