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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5章（第1页）

湛华入坐针毡不得安稳，暗地里狠掐钟二一把，幸而他还算识趣，闷声猛吃了一阵便起身告退，一手拎起湛华将他夹在身侧，深一脚浅一脚蹒跚前行，没留神踩上一只吃食的鬼，新皮鞋碾得它放声惨叫。湛华搂着钟二一路大笑，他两个刚回到厢房，一个小丫头探着头凑进来，手里拎了个攒盒对湛华道：&ldo;这是玉公子送的。&rdo;湛华忙谢过她，丫头涨红着面孔飞奔出去，他打开攅盒一看，见里面摆了各式煎饺卷子，玲珑小巧喷香喜人，因钟二席上不得尽兴，便沏了茶打发他吃果子。钟二咬着个团子笑道：&ldo;你如今也太贤德，倒叫我不好意思。&rdo;湛华翻一记白眼不搭理，钟二郎涎皮赖脸将一只油手探进他衣领，揪起一只辱珠缓缓摩挲。

他俩刚贴到一起，宅里的下人忽赶过来，隔着房门疾声道：&ldo;我家老爷请法师速去会见。&rdo;湛华狐疑着站起身，拿绢子替钟二抹了手，整过衣服随他一同出去。原来廖漾厢深知自己大限已到，趁着回光返照交代后事，特请了众人以做见证。盲婆等人已候在屋里，廖付仲抹着泪朝他父亲絮絮叨叨，姆妈拿一块糖糕哄着廖付伯，奈何傻小子手舞足蹈吵着要寻玉金秋。他一通混叫倒提醒了廖漾厢，眸中各色光晕撩乱闪烁忙命人唤上玉金秋，对方慢吞吞挨进来，板一张脸立在他跟前，廖漾厢喘着气低声道：&ldo;我刚才梦到桑柔，她哭着说廖家亏欠了你，如今所有孽債都已偿清，望你日后再不要怨恨。&rdo;玉金秋抿着嘴不说话，廖漾厢瞪着眼苦苦望向他，好一时之后，他才轻轻道：&ldo;太太生前待我极好，她的话我总会记着。&rdo;

廖漾厢如释重负喘一口气，斜着眼又去瞧廖付伯，大少爷正拎一串竹蚂蚱玩得不亦乐乎，哪有工夫顾自己老爹死活。他伸着一只手朝玉金秋探去，本是人之将死要作一番长辈态度，哪知廖付伯忽然窜起来，朝着他父亲尖声喝道：&ldo;不准你打他！&rdo;廖漾厢两眼一翻晕死过去，廖付仲箭一般飞上来，玉金秋趁乱逃到外面，房门被摔得&ldo;哐啷&rdo;作响，湛华也随了他出去，对方闻声停下来，扶着棵树笑而不语。湛华道：&ldo;劳烦你费心，还送了果子，咱们不过点头之叫，倒叫你记挂。&rdo;玉金秋忙道：&ldo;我不过是谢你们替阿宝解围。&rdo;他垂了眼又淡淡说：&ldo;阿宝过去是个顶伶俐的孩子，不知如何傻成如何这个样。我幼时天目善测，被廖漾厢买来用以赌石，后来异秉散尽，府中上下纷纷欺压上来，只有太太心怀慈悲和善相待，她舍下阿宝架鹤西归，我记着过去的恩情，尽心照顾少爷。&rdo;

二人正说着，忽听着门内一阵嚎啕，有个下人奔出来哭道：&ldo;老爷过去了！&rdo;玉金秋大惊失色，脚下一软几乎栽到地上，湛华忙扶住他，却见这人神色模糊，扬起嘴角似嗔似笑。

第23章

廖漾厢虽死，却留下天大的麻烦。老头子临咽气也未说出家产的归属，直恨得廖付仲骂人打狗不得消停，廖漾厢的尸首被停在灵堂，廖家各房齐聚堂上，钟二等人依作贵客被邀入席。湛华冷眼望去，大房的廖付伯只管伸手抓果子吃，玉金秋穿着黑绸褂子立在他身后，二房廖付仲几日里熬得眼珠子通红，旁边坐着不管事的二奶奶，老姑娘廖小宛带着襁褓里的儿子风尘仆仆赶来奔丧，一边拿着绢子抹眼泪，一边喂她儿子吃奶片。一个单脚踏进棺材的老头子捻着指头查过账目，抬起头将廖家情况大致报告出来，他老花镜上明光一闪，慢吞吞对众人道：&ldo;老爷既是没有留下嘱托，那便应由各房平分。&rdo;不待别人出声，玉金秋先冷笑道：&ldo;那我们可是吃了亏，阿宝没有半分能耐，日后全指着这几个死钱过活，二爷欠的外债过去都由公中垫付，到如今也该统共查一查。宅子里另藏着翡翠玉石，全是留着看涨的，哪能随随便便拿来分。&rdo;

廖付仲火烧屁股般跳起来喝道：&ldo;玉金秋！横竖都是我家的事，你张狂什么！&rdo;钟二郎正打着磕睡，被他猛一喊惊醒过来，&ldo;哎吆&rdo;一声险些从太师椅栽下，打个哈欠悄声问：&ldo;这是吵的什么，不过几个钱，也值得拼出脑黄子。&rdo;湛华冷哼道：&ldo;这算得了什么。活人为争名利，莫说以性命相拼，便是抛出父母子女也在所不惜。&rdo;眼见堂上闹得不像话，算账的老头由人搀着走得无影无踪，廖付仲眼睛横扫过四座道：&ldo;我早就提醒爹将遗托定下来，奈何他已是老糊涂不听人劝，这里既坐着现成的法师，不如劳烦诸位将爹请出来，让他把后事嘱托清楚，免得我们兄弟受外人算计。&rdo;绛尘想了想允道：&ldo;这也算权宜之计。&rdo;

大堂上众人纷纷散开，湛华等人围在四周观看，廖付仲命人布置出招魂的场地，几个法师各使出招法，钟二只得随着别人装模作样的叫唤，廖付伯还当请了人唱大戏，拍着巴掌连声叫好。湛华忍着笑躲到老远，眼睛一瞄忽见廖付仲朝扎伊尔使个眼色，降头师在火盆里烧了个纸人，一股清烟缓缓升腾，飘到半空渐渐聚成个人形，佝偻着背连声叫苦。扎伊尔扬声大喝&ldo;廖漾厢！廖漾厢！来的可是廖漾厢！&rdo;那一缕魂魄被火光熏得通红，面目模糊嘶声应道：&ldo;尘归尘，土归土，又唤我来做何。&rdo;廖小宛没赶上瞧她父亲最后一眼，朝着这股烟嚎啕哭叫：&ldo;爹呀！爹！&rdo;盲婆凸着眼白将她拦住。

扎伊尔烧一把黄纸低声问道：&ldo;你在尘世纠葛未了。大少爷早已心智全无，二少爷仁孝双全，万千家业该传与哪一个！&rdo;这言语分明袒护廖付仲，玉金秋面孔白了三分，他再泼辣也不敢跟鬼神牢骚，只得咬着牙闷声不语。那鬼受着扎伊尔指引正待答话，火苗里忽然迸出零星墨点，像是木碳爆裂&ldo;啪啪&rdo;作响，降头师道一声不好，只见火盆里腾起一道黑烟，炮火一般直冲上天，橙红焰光转瞬熄灭，扎伊尔仓惶叫道：&ldo;鬼跑了！鬼跑了！&rdo;绛尘等人再要相助为时已晚，钟二依稀瞧见一只鬼趁着疾风奔逃无影，他心想&ldo;这么瘦，还不够够塞牙fèng&rdo;便木愣站着懒于动弹。

廖小宛又哭道：&ldo;爹啊！你那么狠的心，就不愿意多看我一眼！&rdo;踉踉跄跄几乎将孩子跌到地上，玉金秋忙把婴儿接过来，搂在怀里轻声抚慰，廖付伯头一回见着小婴孩，嘻嘻笑着揉到孩子面孔上，被玉金秋一巴掌拍开来。这边厢不得安宁，那边道场上更是闹作一团，盲婆晃着金镯子冷笑道：&ldo;招个魂也能惹出乱子来，天底下就有人装腔作势徒有其表。&rdo;扎伊尔气得脸色腊黄，手舞足蹈高声怒吼：&ldo;有人作法将那鬼劫走，你们既是本领高强，怎么不知将它拦下！&rdo;他一句话好生了得，轻松松将自己置于众矢之的，绛尘冷哼一声拂袖而去，钟二带着湛华回房歇息，盲婆将两只鬼唤到身边，嘴唇轻轻颤动不知在作何言语。

廖漾厢尸体尚未发送，遗下的魂魄竟不知逃到何处，绛尘自知难辞其疚，燃上线香卜算一卦，捻指掐算称廖老爷仍在宅里，命人在宅院周围洒一圈朱砂粉，所请的法师只得暂且耽搁在宅里，钟二郎正乐得有人管吃管喝，在廖宅逍遥玩乐好不快活。湛华心知事情蹊跷，廖漾厢不过是刚死的鬼，形微气孱能躲到哪里，他伺候钟二吃过晚饭，开了窗户跟个小丫头说笑，故意问她可害怕宅里的鬼怪。小姑娘瞪大眼道：&ldo;您还说，刚才打更的告诉我，天没亮时花园里窜出个东西，仿佛一支箭顷刻飞得没影。&rdo;湛华道：&ldo;兴许是一只鸟，他眼花瞧错了。&rdo;

丫头呶着嘴眼珠滴溜乱转，好半晌问他道：&ldo;人都道您住的房里有古怪，半夜里真能听到女人哭吗？&rdo;湛华转过头瞟一眼空白的画纸，抿了嘴笑而不语。丫头瞧着他低声作态道：&ldo;听人说这屋原来住着位姨奶奶，正在风口浪尖上得宠时，不知如何暴毙在房里。收尸的出了屋也不敢言语，有人好奇再三追问，他才黑着面孔说&lso;那模样太惨了，鲜红的舌头被人拔出，眼珠子化成水淌了一地&rso;……&rdo;湛华想到画上的女鬼确是眼盲声哑忙振奋精神问：&ldo;后来呢，可是追查出究竟什么人害她？&rdo;丫头凑近了悄声说：&ldo;姨奶奶生前做事不懂留余地，有人说是鬼害了她，也有人说玉金秋就似个鬼……&rdo;她说到此，忙闭住嘴，原来玉金秋的使唤碧蓝受命来瞧湛华，她端一樽白玉观音像送进房里，笑盈盈对湛华道：&ldo;我们公子说这屋里阴寒，总要有菩萨镇着才好。&rdo;

湛华忙从窗台上下来，叫钟二拿打赏给碧蓝，弹了弹衣服笑道：&ldo;刚还念着他，正想往他屋里瞧瞧，劳烦姑娘带路。&rdo;他刚要出门，钟二郎幽幽说：&ldo;你晚上早一些回来，莫在外面贪玩耽搁着。&rdo;湛华怀了狐疑应一声，随着碧蓝去寻玉金秋。

第24章

夜晚里细风凉沁，回廊上挂着一排昏黄的灯笼，一团飞虫围着火光熙攘喧闹，以为自己受了恩宠得意非常，转瞬却便被火油灼成一道清烟。湛华紧随着碧蓝往前行步，空气里隐隐约约飘来一股血腥，半人高的灌木里传出悉唆的声响，耳边仿佛听着有人喃声念咒，他好奇停下步子，转过身朝那片糙窠张望。碧蓝哆嗦着肩膀连道：&ldo;您别瞅了，八成是那个降头师扎伊尔练毒虫，我曾经瞧过一眼，隔夜饭都要吐出来。&rdo;话音刚落，糙窠里&ldo;腾&rdo;一声立起个人，一张面孔被夜晚熏得乌紫，眼睛直勾勾朝前瞪去，赫然便是使降的扎伊尔，他手里抱一口黑瓷坛子，一条黑花毒蛇从里面摇出脑袋，鲜红的信子&ldo;呲呲&rdo;向外吐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