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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6章 鬼符（第1页）

四叔将墙壁上的一盏油灯取在手中，用火柴点了起来。

“四叔，这什么地方啊？”踩着脚下的大块条石，我背着背包快步跑了过去。

“这是很久以前的户主留下来的一间地下室，打仗的时候避难用的，后来，一个同门的师叔来到这里，无意间，发现了这座地宫，老人家没有弟子，也没有子女，正好我在这里，便将这一切留给我了。”四叔说着，摆摆手让我跟上。

“鬼符先生供奉在这里么？”转头看看四周，这里头多少有点潮，而且，阴气很重。

“没错。”四叔说着，点了点头。

看他说得颇为轻松，可我这心里头还是不太明白，对中国的宗教有一定了解的人都会知道，大凡供奉祖师的地方，都是最显眼的，像佛家的庙宇和菩萨的道场，基本都处在高山之巅，道家的妙观虽然没有那么显眼，大多喜欢藏在山林之中，可于实际来说，哪个祖师爷都是供奉在正中间最显赫的位置的，没条件的就不说了，要是有条件的，所有供奉祖师的大殿都是雕梁画栋，金碧辉煌，像这种扣个坑然后把祖师爷藏起来的，我没见过，也没听说过，即便是在对地下生活很有兴趣的藏传佛教里头，也没有听说，有人下到地府见祖师爷的啊？

心里头想着，不由得有些忐忑，我在想，这地宫看起来与什么什么年代的古墓的格局如此相似，会不会，真有一个藏着祖师爷的遗体的棺材藏在里头啊？

四叔不是说了么？人有三魂七魄，一个人死了之后，七魄散去，三魂各自归位，唯有其中一个留在尸体身边久而不散，能听，能见，只是口不能言，大部分不知道这个道理，都以为，黑白无常拘走灵魂之后，那死尸只剩下一个空壳子，却不知，那黑白无常拘走的，只是“元神”，人死之后，还有“阴神”藏于体内，此时，你要是有什么对不起死者的事情，还是尽量藏上几天，要不然，不定哪句话入了死者的耳朵，就要生出祸事来。

想到这里，不由得更加忐忑，按常理来说，拜祭祖师，有个神像或是灵位就足可以了，可四叔带我来这种地方，肯定有他的道理，这怎么看，都像是要让我见见祖师爷的阴神啊？等在我前头的是什么？一口黑漆大棺？一套棺中枯骨？还是……

越想越觉得发寒，我赶紧跑上几步跟上四叔的脚步，看四叔背着手泰然自若，我也不敢多事，一边跟在老头子身后，一边留意四周的变化。

事实上，这个地宫比我想象得要大，里面纵横交错地，有不少狭窄的通道，单从房间上说，初步估计也能有十个左右。

在通道里头，时不时出现的房间里头，经常可以看见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比较多的那种木头制造的破门，破门上，还有一些枯黄发催的海报和贴画。

海报上除了伟大领袖的肖像就是举着红色的小本子红-卫兵，置身其中，还有一种穿越到了那个动乱年代感觉。

只是，这里头的房间，大多锁着，每个门口都蛛网密集像是没人碰过似的，具体来说，里面储存着什么东西也没人知道。

四叔沿着那条通道往里头走，在通道的尽头，也有一个跟四周的房间差不多的木门，木门上面刷着黑漆，就连那一整面的墙壁也是黑的，要不是四叔提着油灯，摸着黑在里头走说不定会撞在上面。

拿出钥匙将上面的一把能有半斤重了的铜锁打开，四叔推门进去，借着四叔手里提着的油灯看过去，正看见，一个占地面积大约有十平米左右的小房间里。

在房间里头，正对着东面的墙壁上，不知何时被人掏出了好大一个壁橱一样的窟窿，这窟窿，是五角形的，下面平整，上面是一个夹角，两侧的壁垒微微向外张开，看起来，既像是过去衙门里头发号施令用的那种令箭的上半部分，也像是，我很久很久以前在书上看过的一个白玉珪的外形。

在这个形制古朴又有点非同寻常的壁橱里头，离地能有一米五左右的高度上，一个身穿八卦仙衣的老人正抱着浮尘端坐其中。

这是一个老头儿，不，准确地说，这像是一个老人的尸体，不过，跟寻常的干尸不同，老人的皮肤，虽然也是泛着光亮的深褐色，但是，他的外貌，栩栩如生。

白胡子、白头发、白眼眉，每一根毛发都看得清清楚楚，虽然面目的肌肉有些萎缩塌陷的倾向，但是，一道道皱纹的掩映之下，依然不失威严神采，当我微张着嘴看过去的时候，非但不觉得这祖师爷的金身让人觉得害怕，还平地里，多出了几分尊敬。

这就是鬼符先生么？

心里头想着，在距离老人一丈左右的时候赶忙站定。

老人家一只手抱着浮尘，另一只手掐着剑指，剑指对着上方，神秘异常的八卦仙衣罩在身上，颇具气势。让人有些不解的是，这老人的仙衣，不是绸缎的，而是那种现在很少见到的麻衣，黑色的麻衣。黑色的麻衣上头点缀着白色的条纹，那条纹，按照阴爻和阳爻的组合，排列出“乾坎艮震，巽离坤兑”这八个先天卦相，那束起白发的道冠上头，也有一个明晃晃亮晶晶的阴阳鱼点缀其中。

再看此人身后，无数类似天火、烛光、庆云、彩霞的抽象的图画铺满了整个墙壁，环绕于祖师脑后，这么一眼过去，鬼符先生，犹如老君下界，好一派仙风道骨。

好神奇的事情啊。

这种死而不腐的尸骸，我曾经见过，民间传说里头，得道的高僧偶尔会出现类似的情况，天生可以得不灭金身的，极少，比舍利还难得，所以，人们通常叫它“肉身菩萨”、“肉身舍利”，可，仔细回想起来，一众肉身菩萨里头，即便是被传得神乎其神的“禅宗六祖”慧能大师的金身，也佝偻着身子，多生异状，相比之下，并不像此人一样栩栩如生。

四叔见到此人，当即跪在地上，五体投地地扣了一个头之后，才将香案上放着纸马香烛一类的东西一一换掉，等一切妥当，老头子点燃神龛上的蜡烛给那尸体上了三炷香，随后，摁着我的肩膀让我跪在神龛前面的蒲团之上。

“祖师爷，弟子祁太昌，前来敬香。”四叔说着，跪在蒲团前头，随后，按照他之前的吩咐，我跟他一起，有条不紊地结成一个十分复杂的手印端在胸前，噗通一下，跪在了神像面前。

他在前头，我在后面。

屋子里，黑漆漆一片，只有两侧的红烛闪着光亮。

跪拜了好一阵子之后，四叔将三根檀香放在自己的虎口之上，随后，这老头子将纠结在胸前的手印往额头上一贴，一连跪拜了三次之后，左手掐剑指，右手掐师指，两手分先后成掎角之势，十分虔诚地祷告说：“本门弟子祁太昌，禀告先师，弟子旧患缠身，饱受疾苦，如今大限将至，恐来日无多，弟子尊崇祖师教诲，一生行善积德，不敢偏废，现将收纳本家侄子祁凤鸣为入室弟子，恳请祖师显圣，开功曹印，授天师箓，降无边符法于下界，洗魂，赎身。”

四叔说完，第三次跪拜于地，稍微停了一会儿才站起身来，他走到我的身边，压着我的肩膀轻声道：“给祖师上香。”

我没经历过类似的事情，心里头有点打怵，点点头之后站起身走四叔跪过的蒲团上，屈膝儿下，一下趴在鬼符先生的面前。

借着火光将檀香点燃，插入香炉之中，紧跟着，恭恭敬敬地跪在原地，双手各掐一指，一头磕在地上：“弟子祁凤鸣，诚心拜入鬼符先生门下，请祖师爷，授箓。”

这句话，是四叔之前教我的，是入门时的礼仪之一，有的人听了，可能不明白这“授箓”二字是何含义。

授箓，原本是符箓三宗最重要的仪式之一，因为，道家的“符箓”，其实，是一种“借法”的手段，这就好像是一个借据，你要请得神力，先要写个文书传递上去，但是，漫天神佛虽然威能巨大，可也不会任谁都理，所以，只有那些在祖师爷面前“挂了号”的弟子才有资格借来神力，而，这个“挂号”的过程，便是大家时常说的“授箓”。

关于授箓的过程，各个流派都有不同，比较普遍的一个做法，是在一个弟子入门的时候，将一枚写着某人的生辰命岁的符箓分成两半，一半，颁给弟子，另一半在祖师面前焚烧请奏，这样一来，弟子，祖师，各执一半。

有些弟子会将剩下的半个符箓叠成八卦形，当成护身符带在身上，以此，来作为门内信物。可也有一些与之不同，我见过的道家的高人里头，也有用法印，铜钱，桃木制品作为门内的信物的。比如，传说中，茅山北宗的弟子就是带铜钱的，而龙虎山的弟子，多用法印作为师承依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