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邢雨菀是在一个时辰后被当归叫醒的，她的睡眠一直很浅，当归轻轻一唤她就悠悠转醒，没有了屏风的遮挡，她可以一眼看到床上躺着的邢可萍。或许是经过之前的蟋蟀阵法，这一个时辰过得甚是安宁，邢雨菀净了手重新又给邢可萍行了一遍针，果然她的脉象更加沉稳了。还有两个时辰天就亮了，邢雨菀行了针之后便不再睡着，从邢老太太这里抽出了一本书来看，邢老太太最爱看戏，没有戏的时候就爱看些子话本子，倒不是才子佳人的那种，多数都是妖精鬼怪下界作乱，亦或者妖精鬼怪在自己个儿的地界作乱，初初看上去倒是很新奇，邢雨菀从前跟着岑夫子学过很多，书也看了不少，只是这话本子着实看的少些，打发时间倒是不错。“小姐，可要用点食水？”半夏端了一盘子糕点过来，刚刚她行针的时候就没看到半夏，原来是去给她拿吃食了。一小碟子乳酪杏仁酥还热气腾腾的，想必是刚刚热过了。邢雨菀拈起一块轻轻咬了一小口，说道：“你跟当归也来吃点。”半夏摆摆手，从另一处拿出两个馒头来：“这乳酪杏仁酥是千里迢迢从北漠过来的，还是留着小姐慢慢吃，我给当归姐姐带了馒头，刚刚去小厨房顺便热了一下。”当归接过馒头也啃了起来：“哎呀饿死我了，昨天的情况简直太惊险了，一点都没顾得上饿，现在闻到馒头的味道就有些受不了，小姐您别管我了，那一小块乳酪杏仁酥还真不如一个馒头来的实在。”邢雨菀也就不再勉强，微微用了些，又喝了杯茶，浑身才觉得微微热了起来。她抬头问道：“小核桃可回来了？”“回来了，就在外头跟姑老爷一起守着呢，刚刚看小姐睡得熟就没打扰，现在让他进来不？”内室里没有了屏风，到底是不方便，可是她不敢离开邢可萍身边，就让当归去问问小核桃事情办得怎么样了。当归把馒头放下就出去了，不多时就回来，回答道：“小核桃说了，一切尽在掌握中。”“那便好。”夜凉如水，又行了两遍针后，天色渐渐亮起，香炉里的安息香燃了一晚也渐渐退去，邢可萍睡得很好，醒来的时候气色也好了很多。“姑姑，你醒了。”邢雨菀倒了杯热水，插了根麦秸秆进去喂了邢可萍一些水。自己的身体自己知晓，邢可萍一醒来就觉得浑身上下都暖融融的舒泰着，心里便有了底：“菀姐儿，多谢你了。”“都是自家人，姑姑这是说的哪里话，姑父在外头守着你，要不要叫他进来陪姑姑说说话？”邢雨菀指了指珠帘，果然看到邢可萍娇羞的红了脸。程定坤进来的时候，脚步放得很轻，生怕打扰到了邢可萍。邢雨菀行了礼，叫了声：“姑父”。“菀姐儿”程定坤熬了一晚上，眼眶红肿，眼白上都是血丝，目光忧虑。釜底抽薪邢雨菀知道他要问什么，连忙给他吃了一粒定心丸：“姑父放心，姑姑和孩儿都平安，”她看了看床上的邢可萍，笑容清浅：“是个小子，姑父，程家有后了。”“天爷！”邢可萍惊呼了一声，高兴了眼泪都出来了，带着哭腔的喃喃了几句：“定坤，你听见了么，是个儿子，是个儿子！”程定坤也喜的连手都不知道放哪里了，不顾身份给邢雨菀行了个大礼，连忙跑去了床边一把握住邢可萍的手：“萍儿，嫁给我你受苦了。”“不苦，只要能跟你在一起，我就不觉得苦。”突然来临的喜讯，让程定坤和邢可萍夫妇久久沉浸在幸福的喜悦中，可邢雨菀看了看天色，不得已还是打断了他们互诉衷肠。“姑父，菀儿有件事情不明，想请教姑父。”程定坤回过神来，用袖子抹了抹眼角的泪水，感慨的说：“菀姐儿是我们程家的恩人，有什么便尽管问吧，程某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。”邢雨菀微微行了礼，道：“姑父，这样日夜的守着，始终不是长久之计，距离姑姑平安生产还有几个月，况且孩子生出来了也会有诸多的麻烦，菀儿斗胆，姑父可愿与姑姑和孩儿一生一世都生活在诚惶诚恐之中？”家里的四个哥哥是什么样的货色，程定坤和邢可萍都心知肚明，两人的神色立刻就黯淡了下来，在娘家待产终究只是个权宜之计，他们和孩子也终究是要回到程家老宅的。以那四个哥哥嫂子锱铢必较的个性，他们今后的日子必定不好过。程定坤叹了口气：“人人都说父亲有福气，白手起家垄断了漕运行当，又一口气生了五个儿子，可是他这一走，几个哥哥都是贪得无厌的，我与你姑姑是家中最小，没有什么话语权，菀姐儿你也看到了，就连昨天我放了话说我不再争祖产，还是阻绝不了他们斩草除根的心。”邢可萍想到这里，也偷偷抹了眼泪：“菀姐儿，本来你年纪小，又还没有及笄，本不该与你说这些的，可是这后宅的有些事情，姑姑就深受其害，实在是不想你再重蹈覆辙。那燕王殿下乃是天潢贵胄，他的兄弟们争得不是这几个码头或者几条漕运航线，而是这天下啊！那其中的险恶简直让人后怕，菀姐儿，你是个好孩子，听姑姑一句劝，不要嫁入帝王家，怀庆府要是没有你看得上的哥儿，姑姑就给你在永宁府找，正好过来跟姑姑做个伴。”“你姑姑说的对，菀姐儿还是多考虑考虑，况且那燕王殿下我也听说过，是个手上没有实权的，你要是嫁过去，还不是任其他皇子搓扁揉圆？”程定坤说道。他们夫妻想必是被上头的几个哥哥嫂子坑惨了，邢雨菀安抚的笑笑：“多谢姑姑姑父，这件事情我会去跟爹爹娘亲商量的，毕竟还有三年菀儿才及笄，倒是有时间考虑。眼下，我们要解决的是程家的事情，如此看来，姑姑和姑父暂时是没有万全之法了？”程定坤摇了摇头：“十几年了，什么办法都尝试过，都没有用。简直防不胜防，萍儿的身子也是被不知不觉得拖垮了，连我也差点变成了个废人，我昨晚其实也想到了这个事，实在不行我就带着萍儿和孩子一起找个没人的地方隐居起来。”邢雨菀摇了摇头：“姑父家里就是做漕运的，自然知道有些事情是瞒不了人的，况且一生都活在提心吊胆中，对孩儿也不好。”“菀姐儿的意思是你有法子？”邢可萍问道。她现在是完全不把邢雨菀这个侄女当成小辈儿来看了，听到她有主意，下意识的就觉得找到了救星。“法子倒是有，只是需要姑姑和姑父配合一下。”程定坤坚定的说：“只要能保护我的妻小，程某都能配合。”邢雨菀点了点头，又问道：“姑父，抛弃私人恩怨不谈，您觉得您的四个哥哥嫂子能力如何？”程定坤摇头：“大哥跟父亲一样流连花街柳巷，二哥喜欢斗鸡走狗，三哥整日里醉醺醺没几个清醒的日子，四哥还算勉强正经些，只是能力着实一般，而且心思歹毒。父亲留下的漕运本来收成不错的，这十几年来在他们手里收成跌了最少五成，还被几家别的码头抢了不少生意。”这跟邢雨菀让小核桃去调查的一模一样，邢雨菀微微点头。“那姑父这里的呢？”“我分得的是最少的，又受到哥哥们的打压，十几年来收益才勉强提高了三成而已。”程定坤面色萧索：“为了萍儿和孩儿，我只能放弃了。”“定坤”邢可萍期期艾艾的叫了一声。程定坤安抚的看着她：“无事，人生总是要有取舍的，这世间没有什么比你和孩儿对我更重要了。”邢雨菀这时却定定的开口：“为什么不争？姑父，为了姑姑和孩儿，还有程家的产业，你才应该把程家的产业都争取到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