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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回 天子（第1页）

全身湿透的刘歆对着苏伯阿脚边的一顶碧绿色的雨伞看了一眼，那是苏伯阿防身的武器，终身携带在身边。对着苏伯阿诡异的一笑，刘歆自顾自地坐在苏伯阿桌子身前的长板凳上面，说道：“苏巨人，别来无恙啊。老朋友来了还不倒茶，怠慢客人可不是你们墨家的风范。”

苏伯阿抬臂倒茶，平稳的手腕稍稍倾斜，一滴水都没有溅到桌子上面，茶杯刚好满满当当，圆弧形水面，看上去就要洒落出来，但茶水的张力，就是不让茶水洒出来。

刘歆端起茶杯一饮而尽，咯咯一笑：“苏巨人，你还是老样子。要知道水满则溢，月圆则损。你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吗？”

苏伯阿继续为刘歆倒茶，老气横秋的说道：“通侯，人老了，什么也改不了了。请！你什么疑问尽管说。”

刘歆又是一饮而尽，说道：“好，请阴山大侠和徒儿走远点，我问的这件事，只能和苏巨人一个人说。”

杜吴急脾气，窜上一步，愤怒道：“格老子，想找抽啊！我现在就捆了你，敲碎你的······”

前面站立的冯鲂把手一摆，喝道：“吴儿，不许如此无礼。走！我们到前面去。苏巨人请不要让我为难，要知道通侯是安汉公要的人。你们邙山之巅，可都是受朝廷恩惠啊。”

冯鲂就是告诉苏伯阿，若是刘歆在这里逃跑了，你们守折门要吃不了兜着走。

苏伯阿缓缓点头道：“阴山鬼，既然做好人，就做到底。怎么能自相矛盾呢？这壶茶就拿去喝吧。”随手给刘歆又倒了一杯茶，就递给了三徒弟公宾就，他没有受伤，还完好无损地站在冯鲂的另一侧。

汗珠还在从刘歆脸上簌簌地往下流，刘歆却挺直身体，轻声问道：“苏老鬼，你受皇恩，来捉拿于我。我认命了，也不怪你。但你可知天意不可违，逆天行事，事与愿违，还要遭天谴的。你们守折门不是从来不问朝堂上的事吗？你还来这里干嘛，窥破天机，就会像我一样不得好死。咯咯咯咯！”脸上又露出诡异地笑容。

苏伯阿看了刘歆脸色一呆，莫不是刘歆想逃跑，不由得提起那把油绿色的雨伞。抬头看天，说道：“吾望此处气佳哉，郁郁葱葱然。风云际会都在此处生也！”

刘歆愤恨道：“苏老鬼，既然你看破天机，还待怎样？你们守折门什么时候坏了规矩？”

苏伯阿哈哈一笑，说道：“通侯，规矩是人定的。老宗祖那里可没有我这号人。宁折不弯的人，天下到底有几个？像你这样自相矛盾的人，又有多少？你倒是说说看你的一生做了多少好事？又做了多少坏事？”

刘歆不由想到年轻时的风流倜傥，争风吃醋，引来的种种报复手段。又想到为了爬上高位出卖过多少身边的人，是把高位的人踩扁，才得坐上通侯的爵位。和王莽互为连枝，互通一气，打压过多少朝堂上老臣功勋。可临到中年却想到自己原来姓‘刘’，还是割舍不掉祖宗的基业。

刘歆望着蔡阳县的天空，回味着自己身上所发生的一切，眼睛湿润着，不让它流下来，说道：“我不是好人，罪该万死。可到现在我没忘记我姓刘，天子还留在我的心里。”

刘歆把左手掌摊开在桌子上面，用朱砂深深刺入手掌里‘天子’两字，意味着很多，可以有不同的解释，又何必自寻烦恼呢？随便别人怎么看待自己。

苏伯阿低头看着刘歆摊开的手掌，抚须长叹道：“通侯啊，你不入地狱，谁入地狱？放心吧，我没有想过要报效如今的朝廷，这次只是有感而行，翻越大汉壮丽的锦绣河山。顺便把未了的心愿给了解了，你就是我一个牵挂，必会逆天行事，引来滔天之灾，是个祸害精，留不得人间。”

刘歆攥起左拳，恶狠狠的说道：“若不是被你出卖，我定在这里竖起造反大旗，双龙际会之地，多好啊。可我再也看不到了，苍天还是不给我机会，这是为什么呢？大汉朝要变天了！”

滚滚的乌云忽然又从远处压过来了，一道道闪电照亮云层，一场大雨将要来到这里，夏日多变的季节，谁都说不准到底会变成怎么样？

刘歆腾身站起，让远处的三个人吓一跳，飞掠而来，就怕刘歆逃跑，公宾就已亮出残破的飞抓，杜吴也提着一把月吴钩，三人围拢到刘歆身前。

刘歆没有逃跑，哈哈狂笑，对着层层叠叠的乌云，嘴里污言秽语骂个不休，“操你的贼老天，当不得好死，天狗吃掉太阳吧，雷公劈死天母啊。王莽，你原是汉高祖斩妖的巨蟒······”不看身边的人一眼，人已到了疯癫的地步。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古怪，诡异的一笑，然后“砰”的一声栽倒在地上，气绝而死，脸色发青，是服毒自杀的。

苏伯阿不由懊恼道：“啊呀，我怎么没有想到通侯服了三笑神仙丸，我还以为他心怀不轨呢。冯大侠，这可是你不好，怪不得别人。”

冯鲂还在查看刘歆的乌青尸体，头也没抬回道：“通侯要自杀，神仙也难救。苏老鬼，什么时候你真的以为自己是神仙了？也不撒泼尿照照，跟着你就是倒霉。”心里恼怒苏伯阿是个丧门星，到手的大功一件，变小了，安汉公是要抓活的刘歆，抓到死了的刘歆，回去的赏赐就少了六成。

公宾就看着刘歆的左掌，怒骂道：“乱臣贼子，还想做皇帝呢？师傅你看，真的刻有‘天子’两字，我把他的手砍下来。”

师徒三个在尸体旁边忙活，一起把刘歆的头颅、左手砍下，要带回京都‘面圣’，还兴奋地剥去刘歆一身的狻猊软甲，开心得像过年一样。

苏伯阿有些不忍，在旁说道：“我来安葬他把，也该到分手的时候了。阴山鬼，来日不要死，会有见面的一天。”

冯鲂瞧着自己徒儿杜吴在穿那狻猊软甲，满意地点头道：“杜四，不错！穿上正好。”又看向苏伯阿道：“苏巨人，你走吧，我们会安葬通侯的。你的事我们不会说，这种不着边际的事，管我们鸟事。这些天我们还在这里，说不定还能碰上，你要小心一点，这里不太平。”

苏伯阿本来听见冯鲂会安葬刘歆的尸体已准备走了，一听这里还有事情发生，不由好奇心起，想问个究竟。

苏伯阿询问道：“冯大侠，这里有什么事比刘歆的脑袋还重要，值得你执金吾留下，就告诉贫道一回？”

冯鲂挥动着那把青釭剑几下，这是要上交给安汉公的，也是一桩凭据，脸上不由露出惋惜之情，随手一扔，说道：“公宾三，给你配两天，刚才我没骂你，姥姥的，你杀一匹马干嘛？我们追不上一匹马吗？”

公宾就说出了实话，嘿嘿笑道：“师傅，你和杜四能追上，我轻功不行，就起了一点私心。以后一定好好练功，保证不让师傅丢脸。”

骂完徒弟，挣回面子，冯鲂终于想起旁边赖着不走的苏伯阿，说道：“假道士，既然是记名弟子，干嘛总穿着道袍，是不是在大汉四处骗吃骗喝啊？”

真的道士是有官府发的度碟文书，苏伯阿有妻有女，是个假道士。此时的大汉出家人只有道士，地位很高，有很多福利，但官府严格控制人数。汉朝刘氏以尊崇老子为教，以束缚大汉人心，老子就是道教的开山鼻祖。后来到了汉武帝时，选拔任用人才以儒生为主。道教才慢慢衰弱下去，但还是不容小看，权势滔天，有很多道教门派。

苏伯阿被戳到痛处，咆哮道：“阴山鬼，你不是汉人，不也跑到长安来了吗？都是回了讨生活，又没有犯法，你管得着吗？我问你话，就要回答。有文化的汉人都是先回答，再提问的。懂吗？”

刚才两人一个是气定身闲的功夫高手，危难时刻都能临危不惧。另一个是能掐会算的神人，用心听打斗，连看都不看。现在全部暴露出市井小人面目，是为财为名，换来功名利禄以及皇帝的优待。

冯鲂不和苏伯阿争辩下去，人家是开学府的大家，桃李满天下。墨家门派是有教无类，只要肯学，谁都收入门下。但真正拜师学习上乘武功的人，少之又少，他们要经受一重重考验，才算是入门弟子。区分里面的人，只有墨家自己人区分得出，外人都认为是墨家子弟。